黄维东：碱沟啊，你是故乡的母亲河

碱沟啊，你是东碱故乡的母亲河

黄维东

在我家门前，有一条碱沟，沟故虽其是母亲条小沟，在外地人眼里，黄维河根本不值一提，东碱从沟垴（沟道的沟故源头）到沟口，不过一公里，母亲两岸的黄维河距离，最宽处也就两三百米，东碱但在我们庄里，沟故谁也无法绕开它，母亲真要说起来，黄维河话就长了。东碱

记忆中，沟故它的宽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，只是一年深似一年，在它和我相守半个世纪的岁月里，变化最多的地方，差不多陷下去了原来的一半，让人明显地感觉到时光的流失。

碱沟由西南向东北流，左岸一侧相对平缓，右岸大体都是悬崖，它成了横在我们面前的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。更多的时候，车和人要到沟垴上绕一大圈，方能走到近在咫尺的对岸去，要是打截路从沟里走的话，就不得不冒险攀爬悬崖上陡峭无比的路。

之所以叫碱沟，因山泉水在缓坡的一侧出露，水分蒸发，留下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，这里的泉是苦咸水，牛羊都不愿意喝。幸运的是，在快到沟口的地方，有一眼泉水，虽微有咸味，却成了全庄人唯一的饮用水源，不知养活了祖祖辈辈多少人。同治年间，我的先祖为躲匪患来到此地，可能更多的还是看上了这眼源源不断的泉水吧。泉里的水平时都很旺，随去随取，挑水的人扁担不离肩膀，两手抓住水桶，左一摆，右一摆，淹满水桶就走人。遇上特别干旱的季节，大家就不得不排队，拿茶缸或磁碗往桶里一下一下地舀水，泉眼来不及泛出足够的水量，就被连泥带水刮走，挑来的水浑浊不见底，澄清后方能使用。有时候，外庄的人们走好几公里的路，来我们的碱沟里挑水，看他们翻山越岭的辛苦劲，我会暗自庆幸，尽管到泉边的路不好走，每天要费很大的力气来回挑水，但我们家算是距离泉水最近的了。

不像有些地方，你一旦离开，就会很少再回去，印象中，我的生活中总有碱沟的存在。自从父亲把我们的家从碱沟对面祖父的大院里搬到这边来，一有空，我会跑过碱沟，去看我们的老庄和亲房们。包产到户后，我家其中就有五块地分布在碱沟两岸，一年四季，春耕秋收，犁地运肥，一家人挥汗劳作，见的最多的还是碱沟。那时候我常想，我要是有双鸟儿的翅膀就好了，一眨眼就能飞过碱沟去，即使没有孙悟空腾云驾雾的本领，有个猪八戒的耙子，或者沙僧的月牙铲也行，稍一触地借力，就能跳到对岸去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当年我们把碱沟弄得几乎是遍体鳞伤，沟底的草地被牛羊践踏殆尽，盐碱地的咸波菜被人们割去吃了，高处的长草让我们铲了当柴火，就连悬崖上的枸杞和甘草根也被挖了换成零用钱。只有那些扎根生长在陡崖上的树木，艰难地维系着两岸的稳固。沟垴一直没有向上延伸，也是因为先人们种了成片的树林，有发达的根系保护着。

碱沟虽其一览无余，从上面一眼就能看清沟里的一切，但也有一些神秘的所在，传说中的鬼呀，偷偷供奉的神呀，让碱沟成了人鬼神共存的世界，显得又是那样的高深莫测。鬼是从沟垴的树林里传开的，曾经有人被鬼缠住在原地转了一夜，有人被鬼迷住往自己嘴里喂土，有人用死去的人的口气跟活人说话。我也不知真假，每次走过那里，总感觉阴森森的，头皮直发麻。

在沟口的半悬崖上，有一处藏方神的洞，洞口很小，只能容一人进去，里面稍宽敞，放置着白马爷、法王爷诸神的轿子，说是轿子，其实就是杂木做的小板凳。庄里人有了病痛和不如意的事，四个轿夫捉定四个板凳腿，病人一边跪着，另一人跟神问话，实际上他是在自问自答，只要猜问对了，轿子就会在地上使劲砸一下。有时轿子也写字，令人佩服也就是这一点，平日里一个人捉笔都写不好字，四个人捉的轿子竟能迅速在地上写出一句话来。实际上，写的字多数人都看不懂，只有和神经常打交道的人能辨认出来。问神的结果，无非是故去的先人有所牵挂啦，有人拿了庙上的东西啦，有人给神许了愿没还啦，说的病人毛骨悚然，神魂颠倒，无地自容。接着有人拿了香表擦禳一番，过后还了愿，病果真就好了。

洞里的神原来是供在正规的庙里，“四清”运动时，庙被当做封建迷信拆除了，神的泥身子被打烂了，有人将神坐的轿子偷出来，藏在这处洞里。有些事，还真是说不来，神藏在洞里近二十年，那个洞一直完好无损，刚搬走，洞就塌了。那是改革开放后，对封建迷信管的松了，有人提议，将方神搬回到原来庙址的地方，先挖了一个宽敞的窑洞供起来，后来条件好了，又修建了正规的庙宇，飞檐斗拱，画梁雕栋，青砖琉璃瓦，煞是气派。谁料想，神仙们搬进新居后，没有以前在碱沟口的破窑洞里灵验了，传说曾经四个人被神轿提着，身轻自如地上下碱沟的悬崖，遇事每问必灵，现在有时问好长时间，神连轿子也不坐，总之是没有之前感应了。

说到碱沟，不得不提起我的父亲。

记得我们挑水，要在沟底经过一段很长的盐碱地，每到春季泛潮或阴雨天，路面又湿又滑，不小心就会摔一跤，弄得浑身是泥，狼狈不堪。后来，父亲利用农闲和放牧的时间，在高处的半坡上另修了一条小路，那里没有盐碱，硬实的黄土路，走起来舒服多了，即使下些毛毛细雨也无妨。父亲喜爱栽树，在沟畔路边种了好多树，我们热了乘凉，累了在树下休息，树长成材了用来盖房做家具。

还有一件事。碱沟垴上那条车路，经常被暴雨山洪冲毁，刚好我们家的一块地在那里，路每被冲毁一次，把耕地当作自己命一般的父亲，便要忍痛割爱，让出一车路的土地。多年下来，那块地的一半几乎都让出去了，再后来，父亲干脆放弃不种了，让人们安心在地里去走路。要知道，在农村，有的人连一寸土地都不会让，为了一点地埂和巴掌大的地方，邻里大打出手，兄弟反目成仇的事时有发生。我们也埋怨过父亲，怎能把一块地白白送了人情呢，更何况，自从搬家后，那条路我们走的少了，也有人提出修路占地补偿的事，但父亲还是无私地把一整块地让了出去。

现在回想，当年父亲修路，种树，让地，也是做了功德无量的事。

碱沟啊，那里曾经有先祖们忙碌的身影，小伙伴银铃般的笑声，无数牛羊留下的踪迹。碱沟啊，你是一只百宝箱吗，盛装着我童年的快乐，少年的奇思妙想，成年的酸甜苦辣。碱沟啊，不管世界如何地风云变幻，你以自己的方式塑造着自己的模样，洪水带给你创伤，人们无数次地践踏你的身体，你却用你乳汁般的泉水养育了故乡的人。碱沟吆，你是一把刻在我心上的尺子，我拿着去丈量天涯海角，你是一位远古的哲人，又好像是一尊智慧的睡佛，开示着愚钝的人们走向光明。

故乡的人口正在流失，我每年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，偶尔回去一趟，有硬化的水泥路，有砖铺的便道，不再从碱沟里走了。最近翻看网络快手，老家有人发了碱沟的视频，我原以为沟里的景色和别处一样，植被环境有了很大改善，谁知细心一看，比过去更荒凉更寂寞了。人们喝上了引洮工程的自来水，泉再没人清理，早被淤没了。也可能是今年大旱的缘故吧，碱沟才会有如此这般的光景，但愿风调雨顺时，碱沟的草木茂盛，细水长流，成为家乡的一道美丽风景。

这条小小的碱沟，也有它的归属，算起辈分来，它还是黄河的四级支流呢。历史公认，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，我要说，碱沟是故乡的母亲河。

作者简介

黄维东，从事水文工作，热爱文学，在《原郷書院》《西部文学》《故土拾音》等发表多部网络文学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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